融资租赁行业有明显的两面性:一方面,市场各方很看好融资租赁行业的发展,认为未来发展潜力巨大;而另一方面,融资租赁行业本身固有的缺点、弱项也制约了自身的发展,需要引起各方重视,积极探讨,加以解决。

1981年,中国东方租赁有限公司成立,开创了融资租赁业在中国的发展之路。至2018年9月末,我国融资租赁公司数量已经突破一万家,达到11565家。融资租赁合同余额约为65500亿元人民币,占GDP的比重逐年上升,对经济发展的支持与推动作用在不断增强。从资金供给看,截至2018年末,我国社会融资存量200.75万亿元,增长9.8%。其中人民币贷款134.69万亿元,占比67.09%,增长13.2%,是最主要的资金供给方。而融资租赁行业仅占比3.26%,在金融市场上地位和作用并不显著。特别是融资租赁行业经过近十年的高速发展后,有进入瓶颈期的迹象,2018年仅增长7.73%,增速开始落后于银行贷款,也落后于社融增长速度。从市场看,融资租赁行业有明显的两面性:一方面,市场各方很看好融资租赁行业的发展,认为未来发展潜力巨大,69家金融租赁公司和53家央企融资租赁公司的陆续成立,也侧面验证了这个观点。而另一方面,融资租赁行业本身固有的缺点、弱项也制约了自身的发展,需要引起各方重视,积极探讨,加以解决。

回归融资租赁本源任重而道远

目前,从整个融资租赁行业的业务结构看,售后回租占比超过80%,很多融资租赁公司甚至达到了100%,行业内一直呼吁回归融资租赁本源。那么,什么是融资租赁本源?收集业内各专家学者的观点,大致有三个看法:一是大力开展设备直租业务,促进设备制造、销售和使用升级;二是大力开展设备经营性租赁;三是体现专业化。

(一)设备直租业务难以大规模开展。

制造业是国民经济的物质基础和产业主体,是国家科技水平和综合实力的重要标志。制造业兴旺,才是国家强盛的象征,是富民强国之本!制造业如此重要,又是重资产行业,一向是融资租赁行业开展业务的重点目标客户群体。从理论上讲,融资租赁公司开展制造业直租业务,既可以帮助制造企业销售设备、尽快回款,又可以帮助设备采购企业解决资金困难、扩大经营规模,应该大有可为,空间无限。但从实操看,有几个难点制约着设备直租业务的开展:一是税改后,融资租赁公司成本上升,直租动力不足。2016年5月1日起我国全面推开“营改增”,将建筑业、房地产业、金融业、生活服务业全部纳入试点范围。按照“营改增”政策,融资性直租业务,对出租方按“租赁服务”征收增值税,适用税率分为两种:有形动产租赁服务,适用税率为17%;不动产租赁服务,适用税率为11%。融资性回租业务,对出租方按“贷款服务”征收增值税,适用税率为6%。由于融资性直租业务按照租赁资产的租金(包括本金和租赁收入)进行全额计算缴纳增值税。而融资性回租业务仅对租赁收入计算缴纳增值税。考虑到融资性直租业务的出租方购进用于租赁的资产可以凭合法扣税凭证抵扣进项税额。与设备回租业务相比,设备直租业务的出租人需要多缴纳:租赁收入×(17%-6%)的增值税,融资租赁公司并无充足的动力开展直租业务。二是开展直租业务,对融资租赁公司流动性管理不利。直租模式下,承租人购进设备可以节税,很愿意采用此方式进行融资。但对出租人的融资租赁公司存在征税“前轻后重”的风险。增值税采用购进抵扣进项税的方法,使得融资租赁业承担的税负在不同期间呈现不均衡状态。融资租赁公司在购进设备时,产生一笔很大的可抵扣的进项税额,而销项税额是根据每期收取的租金来征收,这就导致融资租赁项目在整个租赁期的前期基本不需交纳增值税,而在租赁后期需集中交纳金额较大的增值税,从而给企业的现金流造成一定压力。随着直租业务规模不断增长,融资租赁公司承担的税负压力将越来越大,不利于流动性风险管理。极端情况下,会导致严重的流动性风险。三是直租比回租的风险控制点更多。直租的交易结构比回租要复杂的多,合同中往往涉及到回购担保、购买设备的资金支付节点等条款,这些条款根据行业的不同、设备类型不同,有着不同的要求。需要购买的保险种类也更多,如货物运输险等。从某种角度看,直租模式有些类似银行的项目贷款,与回租相比,风险控制要点明显不同,如设备能否如期交付的风险、项目能否如期投产的风险、销售、回款能否达到预期等,对风控的要求明显更高。

(二)经营性租赁存在天然的制约因素。

2019年1月1日开始施行新版《国际财务报告准则--租赁》。对承租人,IFRS16不再区分经营租赁和融资租赁,在资产负债表内确认所有租赁资产,这样将增加总资产、总负债、资产负债率等财务指标。而承租人选择租赁而非购买固定资产的一个原因就是避免在财务报表上反映负债。因此,IFRS16可能会影响承租人接受经营性租赁的决策和意愿。从市场看,能够形成经营性租赁资产的一般有三类:一是技术含量高、更新换代速度较快的设备;二是行业通用设备;三是价值较大的房屋、设备等资产。对于第一类,出租人持有资产的时间较短,一般是2至3年,目前市场占比较低;对于第二类和第三类,出租人持有资产的时间较长,一般在5至10年,甚至一直持有。这样,就引出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购进、形成经营性租赁资产的资金是一次性的,资金来源绝大部分是银行借款、同业拆借、贷款,期限基本上是一年以内,而租金的收取是分期的,甚至是一个很长时间的分期,资金运用和资金来源存在着非常严重错配。一旦资金市场收紧,作为资金中介的融资租赁公司将会首当其冲受到影响,对开展经营性租赁的融资租赁公司的流动性将造成极大的困扰。极端情况下,将带来毁灭性打击。同时,开展经营性租赁需要大量对行业有深入研究和认知的专业人才,能够把握住行业规律,熟知开展经营性租赁的风险点,设计出有针对性、有特色的产品与服务,对租赁物残值处理有着广泛的渠道和专业手段与技术。目前,这类人员严重缺乏,还不足以支撑融资租赁公司大规模开展经营性租赁业务。

客户整体质量略逊

我国市场经济经过40年的改革开放洗礼,银行成为了最主要的资金供给方。截至2018年末,我国社会融资存量200.75万亿元,其中人民币贷款134.69万亿元,占比67.09%。各行各业大多数的优秀企业都成为了银行的客户,银行具备强大的客户资源和竞争优势。与银行相比,融资租赁公司有“三短两长”的竞争优劣。

第一短,融资规模无竞争优势。融资租赁公司注册资本金普遍较小,如工商银行注册资本金3564.06亿元,而国内注册资本最大的商租公司天津渤海租赁的注册资本金仅221.01亿元,最大的金租公司工银租赁的注册资本金仅180亿元。融资租赁公司注册资本金与银行相比差距巨大。受此影响,融资租赁公司能够提供给单个客户或单个客户集团的融资总金额远远低于银行,在融资规模供给的商务谈判竞争中明显处于劣势。

第二短,资金成本无竞争优势。银行有着第一手的资金来源,遍布城乡的储蓄网点提供了巨量的低成本资金,而融资租赁公司受政策限制,商租公司不允许吸收存款,金租公司仅能吸收非银行股东3个月(含)以上定期存款,商租公司与金租公司的资金来源基本上都是银行提供的,实际上是处于二手资金中介的市场地位,在市场竞争中,融资价格明显竞争不过银行。

第三短,产品与服务相对单一。虽然,《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规定,商业银行不能直接从事融资租赁业务。但是,与融资租赁公司相比,银行经营范围广泛,业务种类很多,可以提供的融资产品与服务要远远多于融资租赁公司,竞争优势明显。单就设备融资而言,银行也可以提供设备抵押贷款,满足企业此类的融资需求,但受各种因素影响,实操中运用较少。

第一长,特点突出。融资租赁业在全球拥有万亿美元以上市场规模,在融资方面自然有着独特的优势,其“融资”与“融物”为一体的融资模式,具有扩大投资、促进销售、盘活存量、推动技术改造等突出特点和吸引力,特别是我国目前正处在中国制造2025国家战略实施中,产业升级对设备投资有着巨大的市场需求,而银行对设备融资需求满足度较低,属于市场蓝海区,融资租赁有一定的专业竞争优势,特别是在飞机租赁、船舶租赁等领域,融资租赁竞争力非常强。

第二长,历史包袱小。我国银行业自1979年开启改革步伐后,经过不断探索,逐步建成了现代银行体系,完成了现代化企业改制,有效化解了历史遗留问题,扭转了亏损连年扩大的局面,从国际有关专家认为的“技术破产”,发展成为国际上广泛认可的对象,不少银行跻身国际银行业一流水平,全球前10大银行,中国更是独占四席。中国银行业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也积累了一些风险客户和风险项目,而融资租赁行业起步较晚,近十年才开始步入发展的快车道,行业不良率低于银行,不良余额更是远远小于银行,更利于轻装前进。

综合看这“三短两长”五个因素,银行综合市场竞争力要远大于融资租赁公司,因此,在多数行业中,最具实力的优质客户往往优先选择银行作为合作伙伴,融资租赁公司只好退其次,当然一些特定行业如飞机、船舶等除外。同时,由于融资租赁是二手资金供给方,为了保证一定的收益,产品定价一般较高。而按照收益与风险对等的原则,高定价的客户必然风险状况较高,客户质量相对银行较弱。当然,融资租赁客户中也有一大批行业龙头企业,实力强劲,但与银行相比,整体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长期发展需要新动能

集中体现在现有的制度安排、融资租赁行业的综合能力与市场要求还有一定的差距,吻合度不足。

1.租赁物选择偏窄

《金融租赁公司管理办法》第四条:适用于融资租赁交易的租赁物为固定资产。《融资租赁企业监督管理办法》第十条:融资租赁企业开展融资租赁业务应当以权属清晰、真实存在且能够产生收益权的租赁物为载体;第十九条:售后回租的标的物应为能发挥经济功能,并能产生持续经济效益的财产。从上述国内融资租赁行业曾经实行或现在实行的监管制度看,对租赁物的规定和表述不同,其中焦点集中在不动产和无形资产能否作为租赁物。固定资产的法律概念与会计概念是有区别的,两个制度对租赁物的描述都选择了一些模糊处理,并未明确不动产是否可以作为租赁物,但也都没有否定性表述,对无形资产作为租赁物则争议更大。我们看一下国际相关制度,《国际统一私法协会租赁示范法》第二条规定:租赁物是指所有承租人用于生产、贸易及经营活动的财产,包括不动产、资本资产、设备、未来资产,特制资产、植物和活的以及未出生的动物。这一术语不包含货币或有价证券,动产不因附着于不动产或成为不动产的一部分而不再是租赁物。融资租赁最大优势在于“融物”与“融资”一体,那么只要租赁物有价值,真实存在,能够起到一定的风险分散与风险补偿的作用,逻辑上就应该能作为租赁物。先看不动产,在企业生产经营中,相当大比例的投资是在不动产,把这部分资金盘活,非常有助于企业发展。再看无形资产,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技术的作用越来越大,一些核心技术的价值甚至远高于设备,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这部分无形资产如果能够以法律法规的形式确定可以作为租赁物,将有助于技术的推广,有利于提升现代工业制造水平。

2.资金来源偏少

企业是经济中最活跃的群体,企业发展的好,经济才有活力。企业经营剔除自身的经营管理水平外,融资成本是一个重要因素。据财政部发布的国有企业最新运行动态,2018年1-12月,国有企业营业总成本570431.9亿元,同比增长9.8%,其中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同比分别增长6.6%、9.5%和13.4%。(1)中央企业325798.6亿元,同比增长9.6%,其中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同比分别增长5.7%、9.6%和10.5%。(2)地方国有企业244633.3亿元,同比增长10.1%,其中销售费用、管理费用和财务费用同比分别增长7.9%、9.5%和15.8%。可见,三类费用中,财务费用增长最快。而在市场中,央企的融资难度和融资成本要低于地方国有企业、地方国有企业融资难度和融资成本要低于民营企业,简单推论,2018年我国企业财务费用的增速要远高于GDP的增速,这个数据也侧面反映出企业融资成本快速增长、居高不下。再看另一个数据,2017年9月,中国企业调查数据中心发布一份调查报告显示,中国企业平均税后利润率仅为3.3%。因此,要扭转经济下滑的趋势、增强经济活力,提高企业效益是关键。对此,除了国家已经开始实施的大规模降税减费,也需要降低企业融资成本。就金融租赁公司而言,其盈亏平衡点最低为:银行借款成本+2.5%的拨备率(不包括人力等成本),这决定了金租公司对企业放款的降价空间非常有限,很难降低。因此,融资租赁行业作为市场融资的一个重要补充手段,可以考虑在制度安排上拓宽其融资渠道、降低融资成本,这样才能更好的支持企业发展。

3.资产管理能力偏弱

融资租赁与银行最大的区别也是最大的特点和优势,在于资产的专业管理能力,能有效管理租赁物才可以更好的控制风险。资产管理能力体现在两点:一是在项目评判上,能够对租赁物的行业价值、市场价格、未来价格变动趋势、变现能力、变现渠道等有专业评估,能够准确评价租赁物对风险的缓释作用与缓释程度,能够更全面、更客观的对项目或企业的信用风险作出评审,有较强的风险控制力。二是能够对存量租赁物资产实行分类差异化管理,包括租赁物状态(完整性、完好性、运行使用状况、维修保养情况、标识等)评估、租赁物现有市场价值评估、租赁物生命周期价值曲线情况、租赁物本身产生现金流的能力、租赁物二手市场情况等,能够以资产价值的安全程度为核心,对各类资产业务逐笔分析,判断资产抵御风险的程度、收回的可能性、变现的可能性以及变现的价格等,合理评估资产的风险程度,及时识别和报告潜在风险,进行有效控制和化解。其中,租赁物残值的评估能力和处置变现能力是核心。从目前情况看,融资租赁行业并没有表现出较明显、较突出的资产管理专业能力,与市场期待差距还较大。

4.人才队伍缺口大

任何一个行业的发展都离不开人才,竞争的核心最终是人才的竞争。融资租赁行业作为国内新兴的金融子行业,近十年从70多家发展到上万家,数量呈爆发式增长,对人才的渴求是前所未有的,现有的人员远远不能满足行业发展的需求,于是,跳槽、挖人、招聘......人员流动非常频繁。从目前看,由于绝大部分的金租公司和商租公司都是成立时间不长,在业绩的驱动下,更倾向于招聘有经验的人员,自主培养应届大学生的较少,而市场现有的成熟人员总量有限,因此,绝大部分的金租公司和商租公司的员工都来自于商业银行、大型金租和大型商租。相比而言,大型金租和大型商租自身培养人员较多,这与二十年前,股份制银行人员大多来自国有大型银行一样,大型金租和大型商租成为了融资租赁行业主要的人员培养和输出基地。整体看,融资租赁行业缺少一大批懂法律、贸易、金融、财会、税务等知识的综合性人才,这已经是行业内的共识。同时,我国高校对融资租赁行业人才的培养也远远落后于形势发展的需要。人才队伍的严重不足,已经成为了行业发展的最主要瓶颈,急需破除。

融资租赁虽然有自身的种种弱势,但作为一种重要的融资工具,还是有着独特的优势和突出特点的。从国际上看,经过60多年的发展,全世界的租赁成交额早已突破万亿美元大关,融资租赁与银行信贷、资本市场“三足鼎立”,成为企业重要的融资渠道。当前,我国正处于新旧经济业态、新旧经济动能换挡的关键时期,非常需要融资租赁这样的新型金融工具、金融业态来拉动经济、促进经济。因此,社会各界应该加强研究、加大呼吁,从融资租赁立法、租赁物登记、租赁物选择、税收优惠、接入征信、拓宽资金来源渠道、降低资金来源成本等各个方面进行统筹改进和完善。从顶层出发,一揽子进行制度设计、配套监管、政策支持等,充分发挥融资租赁的作用,帮助企业生产经营,帮助我国制造业升级换代,促进经济发展,早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