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客户经理的案例,相信对所有租赁从业人员都会有一个很好的警醒!

一、血淋淋的教训
 
一家国有租赁公司的80后前台人员,在尽职调查工作过程中,租赁物核查流于形式;3个月后叙做业务时,未到承租人处进行现场尽职调查。
 
经立项、尽调、审查、评审、核保、签约、放款等环节,两期项目总计投放8亿元。
 
一年后,承租人进入破产程序,项目出险7亿元。
 
就在上月,主办客户经理被判刑8年,罪责有:国有公司人员徇私舞弊、滥用职权……

客户经理自然不服:首先,项目能放款,那是经过公司层层审批的,那么多部门把关,我一个前台人员弱势又卑微,都没决策权,何来滥用职权?其次,公司好几个股东,不是国有独资公司,我只是个合同工,在公司也没从事公务工作,哪具有国有公司工作人员主体身份?
 
最终,终审法院还是驳回了他的诉求,维持原判!
 
今天讲讲他的故事!男主角是80年生人,8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全文暂用化名周伟代之。看完这个故事后,如能让前台人员始终绷紧一根弦,在今后项目尽调中能客观、用心,不让租赁物核查流于形式,就算不枉圈总的一番初心了。
 
男主供职的租赁公司叫TT融资租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TT租赁)。这是一家山东省纯国有背景的商租公司,成立于2017年3月,初始注册资本20亿元,实缴资本18亿元。
 
二、3亿项目终落地
 
时间倒回2017年3月,周伟时任TT租赁副总经理,主要分管公司的营销工作。TT租赁那会刚成立,周伟带队四处拓展业务,主动营销山东邹平长城集团有限公司,提出可为其提供租赁融资。
 
山东邹平长城集团有限公司,也就是现在的中融双创(北京)科技集团有限公司(2018年2月更名),2012年11月在山东省邹平县成立,是一家主要从事铝精深加工、煤炭及成品油贸易、现代农业以及纺织品生产与销售等,拥有30 万吨/年铝板带箔生产能力、在国内排名前十;旗下三利集团为滨州市最大的民营煤炭和成品油销售企业。截至2016年末,公司纳入合并范围的子公司共12家,注册地址均位于邹平县。
 
2017年初的长城集团,情况似乎还可以。上年度刚借着资金面宽松的好时机,发完两期公司债,募集资金12亿元,大公资信给予的主体信用评级为AA,当地工行、中行、农行、浦发、中信、民生银行等均支持力度不小,一家金租和一家商租共投放过5个多亿。2016年12月末,长城集团合并口径总资产138.22亿元,净资产为 67.68亿元,资产负债率为51.03%,2016年实现营业收入97.73亿元、净利润5.2亿元、经营活动净现金流5.8亿元、筹资活动净现金流19.25亿元、投资活动净现金流-13.38亿元。
 
经过一番接洽,周伟所在的TT租赁与长城集团达成3亿元售后回租意向。长城集团拟以下属山东惠泽农牧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惠泽农牧公司)为融资主体,分两笔向TT租赁融资2亿元,租赁物为玉米筒仓、饲料设备及饲料添加剂设备;以邹平县码头公共集中供热有限公司(以下称码头供热公司)融资1亿元,租赁物为钢球磨煤机等设备。
 
3笔业务的租赁期限均为3年,租赁利率4.75%,按季等额本息还租,增信措施主要有:实际控制人刘法合和其妻子张海鸥提供连带责任担保;山东梁州能源科技有限公司、山东邹平长城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提供法人保证担保;长城集团将其持有的码头供热公司40%股权质押给租赁公司。惠泽农牧公司是长城集团于2016年收购的一家公司,拥有100万吨饲料和15万吨肉畜屠宰的生产能力,总资产规模在40亿元左右。
 
那时候,TT租赁正值公司初创期,资本金雄厚,正要大干一场。周伟向董事长汇报后,该项目顺利立项,由他担任主办客户经理。
 
随后,进入尽职调查工作阶段。在这个过程中,周伟搜集了承租人盖章的租赁物增值税发票复印件、记账凭证复印件、租赁物照片、财产一切险保险单等形式要件,但他知晓长城集团提供的租赁物发票存在虚假成分,没有将相关账目发票与租赁物实际核对,在尽调报告中并未如实披露租赁物的实际情况,随后将尽职调查报告及相关材料提交TT租赁公司授信评审部门审查。
 
时任授信评审部总经理秦某,结合各类公开发债披露信息等进行项目审查,在评审报告中如实揭示了该项目的几处风险点:
 
1、长城集团及下属公司对外担保8.67亿元,期末净资产的12.81%。被担保方主要包括山东开泰工业科技有限公司、山东天地缘实业有限公司、邹平鲁扬炭素有限责任公司、山东新安凯动力科技有限公司等,公司对该4家公司的担保总余额占公司对外担保总额的88%左右,集中度相对较高;
 
2、长城集团及其下属子公司对外担保公司均位于山东省邹平地区,与公司存在相同的区域经济风险,且该等公司之间可能存在相互担保的情形,从而给公司带来一定的互保链风险;
 
3、2016年末长城集团受限制资产25.13亿元,占净资产的37.12%,主要为受限货币资金及抵押机器设备。此外,子公司码头供热公司和长城能源公司因与HZ租赁开展融资租赁业务,将机器设备及相关配套设施作为融资租赁标的物抵押给了HZ租赁,并且长城集团将其持有的黄河农业60%股权和码头供热 60%的股权提供了质押担保;另外,长城集团还将其持有的长城能源100%股权质押给民生银行;
 
4、长城集团对外担保中,山东新安凯动力科技有限公司,存在逾期未偿还借款的情形和买卖合同纠纷,而被法院列为失信被执行人;山东天地缘实业有限公司未及时偿还北车租赁剩余小部分租金而引起借款纠纷,此外对中泰信托存在违约,中泰信托依据公证的债权文书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秦某将评审报告提交周伟、董事长及评审委员会其他4名成员审阅。
 
在评审委员会成员到长城集团实地考察后,评委项某和姚某均提出该项目风险点较多,建议慎重审批。TT租赁董事长找项某和姚某沟通项目,以“先通过项目审批,放款前再次核实风险点等”为由说服二人,后经评审会讨论,一众评委投票通过了该项目。
 
项目过会后,周伟到长城集团核保,5月8日与长城集团方面签订了售后回租、保证合同、质押合同等相关合同。
 
上述程序通过后,经相关职能部门及董事长签批付款审批表等相关放款文件,2017年5月12日,长城集团方面支付1800万元手续费后,TT租赁向长城集团放款3亿元。
 
三、再做它五个亿
 
经过这笔业务合作,两家公司高层建立了亲密的合作关系。
 
2017年7月,长城集团老板向TT租赁董事长提出扩大融资合作,定向用于炒铝。董事长爽快的答应了,同意为其增加融资5亿元,还是交由周伟担任主办客户经理。最初,拟采用委托贷款形式来操作,后经一番运作,还是改为了售后回租形式。
 
这次,以长城集团下属山东邹平长城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称长城能源)为融资主体,以厚薄剪切机、油雾回收系统、熔炼炉、静置炉、35KV高压变电站设备、110KV高压变电站设备、高效拉伸矫平机、数控轧辊磨床、退火炉、在线除气设备、重卷机、测厚仪共11件设备作为租赁物,并以长城集团从魏桥集团下属公司所采购的铝锭作为质押物,约定以融资额的10%作为保证金,打入长城集团与TT租赁设立的资金共管账户,租赁期5个月,按月不等额还租,租赁利率12%。

因为上笔业务刚投放2个多月,所以此次5亿元新增项目立项后,周伟未按公司《融资租赁项目尽职调查操作规程》的相关规定,到现场进行尽调工作、对租赁物盘点核对等,就出具了尽职调查报告。
 
在项目通过授信评审部门及评审委员会等相关环节审批后,8月21日,TT租赁与长城集团签订了售后回租等相关合同,并在铝锭尚未到位的情况下一并提前签订了质押合同。
 
上述程序通过后,经付款审批流程,TT租赁于2017年8月23日将5亿元融资款打入共管账户。2017年10月,共管账户最后一笔融资资金1亿元打给魏桥集团下属公司后,长城集团未用于采购铝锭。
 
四、从债务重组到破产
 
第一笔3亿元回租项目,2017年8月15日、2017年11月15日、2018年2月14日三期租金(每期2700万元左右)均正常回收。
 
第一笔5亿元回租项目,2017年9月23日-12月23四期租金共2000万元左右均正常支付。12月底,长城集团老板告知周伟,资金不足,1月份的第五期无法还款,想对该5亿元融资业务办理展期,同时还告知最后1笔融资款1亿元被长城集团挪用购买了铝水。
 
周伟没敢向董事长之外的公司其他决策人员告知长城集团挪用资金事实,最终公司决定将其中2.5亿元办理展期,剩余2.5亿元用借新还旧解决,即给惠泽农牧公司新增1笔回租业务,定向归还。
 
随后,TT租赁向惠泽农牧新增2.5亿元融资,以粉针生产线、小容量注射剂生产线等6条生产线设备为租赁物,租赁期3年,租赁利率9%,按季等额租金。在该2.5亿元新增回租业务中,周伟发现长城方面无法交纳保证金、手续费,遂向董事长汇报,建议调整方案,去掉保证金和手续费。2018年1月22日,经内部各项程序,该笔款项得以投放。
 
该款项投放当日,长城集团向TT租赁支付5亿元项目的部分租金2.5亿元。同时,TT租赁将剩余2.5亿元合同办理展期,延展8个月至2018年9月23日,展期期间租赁利率下调至9%,相应调整租金支付表。2018年1-3月三期租金,长城方面均如约支付,但新增惠泽农牧2.5亿元项目4月22日的首期租金未能偿还。
 
彼时,长城集团老板提出对展期业务增加一项增信措施,将长城集团下属祥诚能源公司所购5亿元蔷薇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股权交给TT租赁,周伟和董事长从保证长城集团生产经营顺利进行的角度考虑,放弃采用质押方式增信,同意长城集团提议以将祥诚能源公司过户到周伟等个人名下方式作为增信措施。
 
2017年以后,资金面收紧,作为民营企业的长城集团融资渠道收紧、偿债来源大幅缩减,终于在2018年上半年资金链断裂。
 
2018年6月13日,中融双创于应兑付“16长城01”年度利息及回售部分本金,仅支付了回售部分本金291.50万元,年度利息4230万元未能如期兑付,产生首次实质性债券违约。
 
两天后,大公评级将中融双创的主体评级由AA下调至BB。1个月后大公进一步下调评级至CCC。
 
2018年6月22日,TT租赁公司快速行动,对中融双创启动诉前保全措施,并正式起诉!

2018年9月,中融双创进入破产重整阶段。
 
五、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2019年3月18日,市纪委参加关于TT租赁上级单位XX市国有资本运营有限公司巡察工作座谈会,TT租赁董事长在参会过程中被纪委监委带离,接受审查调查。

项目出险,董事长被查,周伟开始坐立难安,于次日到市监察委员会投案,主动供述了在长城集团项目中拿100万元好处费的事情:那是在2017年第一笔3亿元回租项目中,在5月份评委们现场尽调后存在争议时,周伟趁机向长城集团副总经理刘某索要好处费100万元,5月15日也就是放款事成后第3日,刘某安排人员转入周伟指定账户100万元。同时,周伟还主动交代另一桩案:在为青岛融海国有资本投资运营有限公司向TT租赁申请融资5亿元时,他利用自身副总经理职务提供帮助,收受项目中介人所送现金20万元。
 
案发后,周伟如数退还两笔业务中拿到的120万元。
 
2019年3月19日,因涉嫌犯国有公司人员滥用职权罪、受贿罪,周伟被当地监察委员会立案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同年8月4日被刑事拘留,8月13日被逮捕。2020年6月11日,一审被判刑8年;9月14日,二审维持原判。

针对本文开篇所提周伟的异议,法院这么认定:
 
1、尽职调查属于周伟的工作职责,也是是评审委员会作出决议的重要依据,周伟在尽职调查过程中,徇私舞弊,明知长城集团提供虚假的租赁物发票仍帮助隐瞒,违反TT租赁公司《租赁项目尽职调查操作规程》相关规定,未对租赁物盘点核实的情况下出具尽职调查报告,在重组业务中与董事长放弃质押方式增信等,属于滥用职权行为。因周伟滥用职权行为,导致TT租赁公司的7亿多元融资款无法收回,其行为与TT租赁公司之间的损失存在因果关系,其他介入因素对该结果发生的作用较小,在“一果多因”的情形下,不能因介入因素的存在而否认起主要因果关系的事实。
 
2、TT租赁公司的3个股东均为国有资本出资,其应当属于国有公司。周伟在TT租赁公司成立之初即担任副总经理,国有公司的董事、经理、监事、会计、事业单位、人民团体等管理、监督国有财产等活动,属于从事公务。周伟在任职期间实质上行使了国有资产管理职责,属于国有公司中从事公务的人员。
 
3、周伟身为国有公司的国家工作人员,徇私舞弊,在工作中滥用职权,致使国家利益遭受特别重大损失,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或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巨大,其行为分别构成国有公司人员滥用职权罪、受贿罪。具有索贿情节,依法应从重处罚;徇私舞弊,予以从重处罚;退还全部赃款,酌情从轻处罚;自首,可从轻处罚。身犯数罪,实行数罪并罚!
 
六、120万与8年的选择
 
我们再来看一看法院多次提到的租赁物情况。下面是TT租赁最后一笔新增惠泽农牧2.5亿元融资项目的租赁物清单,6条生产线设备均为适格租赁物。

租赁物清单显示:设备采购日期为2016年8月,原值合计3亿元整,折旧年限15年,租赁物净值也是3亿元整。回想一下,项目投放时点是在2018年1月,也就是距离设备采购1年5个月,按说应计提折旧额不低于2800万元,净值肯定不高于2.72亿元,也绝对不会是这么齐刷刷的整数。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租赁物并不是上述项目出险的关键。就算前台对租赁物把关不严,审查部门、评审会、合同审批是怎么发挥作用的?如果他不在国有租赁公司,是不是就没这下场?
 
项目出风险不可怕,可怕的是从融资方拿了不该拿的!
 
120万元,全数退回,罚了50万,还判刑8年……
 
2028年,80后的周总48岁,他会怎么回首当年的失足?